2017年9月25日 星期一

「二門開一心」

2017. 9.24  Sun.
「二門開一心」
佛教大、小乘相互看輕由來久矣,大乘既視之為小乘,已然帶有貶抑之意,認為其尚處於幼兒階段,稚嫩不成熟,而主張「愈後期愈圓滿」;相對的,聲聞行者以為「大乘」是自誇之詞,乃是變了質的佛教,甚至斥之為「非佛說」,而提倡「愈古愈真」。

事實上,「歸元無二路,方便有多門」,佛法本應多元多樣,以因應不同眾生的不同需求。如此菩薩道與羅漢道各有其修學特長,可以互相欣賞、彼此學習,以消弭不必要的對峙與攻訐。

如當身陷煩惱時,一個人若能走出自己的小世界,擴大胸懷放寬格局,去憶想其他眾生的苦難,發起大悲誓願,則一時困境就變得微不足道,令精神超拔到一個高度上,不只成為「人中人」,同時也是「人上人」,這是菩薩法門優勝所在。

相對的,羅漢法門亦提供另一面對煩惱的觀念和方法,如要人降低欲望,把自己縮到最小,甘於過一種「少事、少業、少希望住」的淡泊生活;如此少欲知足、超然物外,一切的利害得失都容易釋懷,而可看出羅漢法門之修學特色。

相對於「一心開二門」,菩薩及羅漢法門或可說是「二門開一心」,亦即兩種法門皆有助於打開心房,對治一念無明心,使人從煩惱的禁錮中走出,而成為面對生命苦難的兩種門徑。

新鮮的空氣無價

2017. 9.23  Sat.
新鮮的空氣無價
連日來台灣西半部空氣普遍不好,這樣的景象幾乎快成為常態,台灣人三不五時都要面對「空污」問題;而近年來肺癌、肺腺癌等呼吸系統相關的疾病有增無減,可說都和此相關。

我們常說人之於空氣猶如水之魚,空氣是人生存所必須,甚至比吃飯更重要,人可以一餐不吃,但卻不可能少呼吸一口氣,而現代人講究「美食」的同時更是應該重視「新鮮空氣」。

「空污」不只是影響到身體健康,同時也影響到心情的好壞。「『天空』代表我的心」,如果仰頭望天都是霧濛濛的一片,甚至宛如黑幕籠罩,每個人出門都帶口罩,這樣的心情哪裡會好的起來?相對的,抬頭向上都是藍天白雲晴空萬里,此時再深呼吸一口氣,自然而然讓人心曠神怡,笑逐顏開。

我們為了發展經濟,以及圖謀便利、享受的舒適生活,以環境破瓌作為代價,結果是「自食惡果」,人類製造的廢氣再自行吸收、消化和處理,最後以「疾病」來自我「犒賞」。這樣以發達經濟犧牲生態環境,猶如用一頭牛去換人家一隻雞(或者所謂的「買櫝還珠」),結果當然是得不償失。

凡是有生命的都需要呼吸,「呼吸權」的剝奪已然違害到我們生存的最基本需求,甚至人之為人的基本尊嚴。相對的,「呼吸權」的保障無關乎政治,亦無關乎族群、職業、階級、性別、貧富等,乃是人性所共通,因為我們同處一個天空下,呼吸著相同的空氣。

空污問題已成為台灣人的「共業」,台灣什麼樣的改革、什麼樣的改變都可以慢慢來,唯獨空氣品質的改善是刻不容緩,而應成為一種全民運動;除了監督政府加速整飭外,每個人都有義務試著改變生活暨消費方式,把大地的傷害降到最低,讓蔚藍天空、大朵白雲永遠環繞著我們。

本文刊於 (該標題為編輯所訂立)

智者的生活

2017. 9.22  Fri.
智者的生活
近日翻讀克里希那穆提(Jiddu Krishnamurti)著述,內心頗受啟發。基本上他是不讀書的,甚至反對人讀書;他深知真正的智慧不在於書本,甚至讀書容易造成智慧啟悟的障礙,而是要人反求諸己、反身而誠,往自己內心深處觀照。

我們學者花了很多時間看書、做研究和寫論文,但這都是知識的累積,未必及於智慧的增長;可知追逐學問和邁向覺悟是兩回事,學問之廣博不能保證一個人覺悟之深刻。

雖然我從事的是佛學研究,成天講授佛教思想義理,但自問自己對佛法的「體悟」到了什麼程度呢?說來慚愧,如同絕大多數的佛教學者一樣,都僅止於知識面向的理解,這若用禪宗譬喻作解,最多只能算是懂些皮肉皮毛,而未入於髓骨。

禪宗以「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」為特色,認為「諸佛妙理,非關文字」;雖然在後期發展有輕慢經教(「慢教」)之失,但其本意卻是要人返求內心,往自己心中找答案,因此禪宗修行被稱之為「心地法門」。

南傳佛教阿姜查(Ajahn Chah)尊者說:「只有一本書值得讀:『心』」(Only one book is worth reading: the heart),如此善讀書者無之而非書,首要讀的當是自己的心;所以與其去分析、思索種種外在知識,更應該去析探、檢視自己內心,才能厚植覺悟的果實,過一種智者的生活(而不只是學者的生活)。

與佛法「聯電」

2017. 9.21  Thurs.
與佛法「聯電」
聯華電子前董事長曹興誠過往曾叱吒於科技界及商場上,近來退休後時常公開分享佛法心得;我以一佛學專業的背景來聽他講演佛學,亦有不同角度的體會。

這些「知識人」(intellectuals)通常不太跑道場,也未必皈依特定師父,不是傳統意義下的「佛教徒」,而重於自覺自悟之「自性皈依」或「皈依自性三寶」,這亦顯示了佛法不共神教的特點。

「獨立性」本是佛法可貴特質,且不跑道場有不跑道場的好處。例如近來「福智僧團」因內部「接班人」爭議,閙得滿城風雨,不得安寧;如果護持信眾少了「正知正見」的準備,想必感到難為情,甚至對佛法及三寶失去信心。

當然跑道場有跑道場的優點,所謂「良禽擇良木而棲」,只是要找對道場即是。如前聯電執行長顏博文於今年(2017)暑假退休後,隨即轉到慈濟基金會擔任慈善志業執行長,從世間財的追求轉為功德財、智慧財的累積,也是與佛法「聯電」之一例。

印順法師在<建設在家佛教的方針>一文說:「復興中國佛教,說起來千頭萬緒,然我們始終以為:應該著重於青年的佛教,知識界的佛教,在家的佛教。」(《教制教典與教學》p81)可知,知識份子接受佛法乃是佛教發展前景的一個指標,有高素質的佛法追隨者,才會有好的佛教信仰品質以及光明前程,因此我們樂於看到這樣的「見證」,看到科技人與佛法「聯電」,進而連心、接心…… 

2017年9月21日 星期四

「正念的人有福」

2017. 9.20  Wed.
「正念的人有福」
基督宗教有所謂「天國八福」,佛教亦有其福,「正念的人是有福的」即是其一。

正念的人有福,在於常保正念的人處於一種淡定、從容和覺知的狀態,自然而然散發一種「貴氣」;這種「貴氣」不是「驕貴」而是「尊貴」,一種因心靈莊嚴所顯露的高貴氣息。

相對的,失念的人心隨境轉,依著慣性的業力習氣應對進退接人待物,容易處於緊張、忙碌和慌亂等狀態,而這可說是某種貧窮性格。

此外,慌張忙亂無法從容享受當下,享受做事的過程,只是急切地想把某一件事完成,相較於樂在其中的完成某事,顯然是次一等的,甚至是比較沒有福報的(亦即「無福消受」)。

因此佛教正念的修煉,或許也在於培養一種「富貴氣」(但非「富貴病」),涵養一個人的福報形象,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悠然愜意。

推薦書籍     正念的奇蹟

君無戲言

2017. 9.19  Tues.
君無戲言
當自己忙著某些事時,小女又在旁要你陪她,甚而吵鬧、搗亂,我有時隨口脫出:「乖!不要吵,阿比等一下陪妳玩、給妳吃冰」等哄騙之語,盼誘之以利來打發她,卻未必實有其心。

有一次內人跟我說小孩不能連拐帶騙的,說到就要做到,這讓我有所醒悟。只圖方便(或為「方便妄語」)一心想打發省事是不負責任的,亦稱不上「善意謊言」,而且輕諾寡信,做了不好的身教示範。這也是孟子母親為履行對小孩的承諾,在經濟拮据下仍買豬肉給他吃,以具體行動教導誠實守信的重要。

即便是年幼小孩亦也是一道德主體,皆必須視之為「目的」而非「工具」。大人言行無形中影響小孩,「物以類聚」,小孩思維方式自然而然和父母一樣。倘若只為一時方便以利相誘卻沒有誠意,不只失信於小孩,久而久之也讓自己失德,不可不慎也。



「大乘佛法」乃事理之必然

2017. 9.18  Mon.
「大乘佛法」乃事理之必然
「佛法」發展到「大乘佛法」,亦即「大乘佛法」之產生、形成,縱然學界已有諸多見解,但此一問題實不容易回答,如印順法師表示有三大困難:一、文獻不足:古印度人不重歷史,相關史料不完整、不明確。二、問題太廣:涉及的範圍非常豐富博雜,研究者難以面面俱到。三、研究者的意見不一:不同研究進路不同答案,如一般學者(非佛弟子)以神學、哲學觀念來研究,佛弟子有重視律制、法義、信仰、在家的等不同。[1]

這就好像一個刑事案件發生了,因為證據不足而歧見紛紜,成為不解真相實情的「懸案」,得不到水落石出的一天。我們只能藉各種蛛絲馬跡去推測、猜想可能的過程,卻不足以對事實作正確描述(或者還原事實),而只能試著拼湊、重建彼時景況。

事證、物證不足,人證又不可靠,此時「理證」成為重要依據;印順法師之論述「大乘佛法」興起可以說特重「理證」。

印順法師表示從「佛法」發展到「大乘佛法」,主要的動力是「佛涅槃以後,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」──這句話簡單明瞭又關鍵扼要,雖然一開始不易讓人領會,因為一般認為「大乘佛法」是佛所說,如果「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」成立,豈不是佛弟子建構(虛構)、想像出來的?

「大乘佛法」關乎佛弟子宗教意識的延展發揮,如我在<印順佛學與大乘是佛說>一文所說:
原始佛法以「滅苦」為核心關懷,「苦」是一種確切的身心體驗,不是形而上的抽象概念或想像;既要超越痛苦,即要回歸身心(五蘊)觀照,這和(他力)宗教未必有直接關係。但進入到大乘佛法,可說是走向「宗教化」的運動,此時不再只是「自力」,到了後期大乘更強調「他力」,可知(大乘)佛教和多數宗教發展歷程是很接近的。

「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」分別表現在信願、慈悲和智慧三個面向上。信願上強調對佛的遺體、遺物、遺跡等事相上的崇敬,包括造舍利塔等種種莊嚴供養,強化信仰認同,再而引發理想的佛陀觀,認為佛無所不在,形成十方佛與十方淨土說,進而於十方佛前懺悔,以及發願往生他方淨土等重信的菩薩行。

在慈悲上,「大乘佛法」的興起亦對於苦難眾生的不忍不捨,發願在生死中拔濟眾生;亦即佛入滅後不會就此離我們遠去,而卻有廣大無邊法門救度眾生離苦得樂出生死海。在智慧上,「大乘佛法」不過是「佛法」義理進一步開展,一脈相承地體現出「佛法」(如「緣起」)的深度、廣度和高度。可知,「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」體現在佛的信願、慈悲、智慧之三德圓滿上,因懷念這三德引發無限的嚮往追求。[2]

總之,「佛法」推進到「大乘佛法」乃事理之必然,不管就信願、慈悲或智慧向度,「佛法」都將會(也必須)朝此方向展開。縱然事證史料不足,但在「理證」上卻是「可想而知」,甚至是「想當然爾」,而印順法師之直指問題核心著實令人歎服。

相關文章    
  永恆懷念 
再談「永恆懷念」


[1] 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》p10~11
[2] 詳參《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》pa3~a4拙文印順佛學與大乘是佛說亦曾表示:「印順法師認定大乘佛法興起是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,可知他並不完全從史料遺跡來論述或推斷大乘起源,而是就一原理、原則總括而論;即大乘興起與佛弟子的信仰心理密切相關,致使佛法從理性、實證的義理與修行風格,進展到重感性、重玄想的傾向,不斷擴大崇仰面向,包括景仰佛陀智慧圓滿(智增上)及崇敬佛陀悲濟眾生的偉大(悲增上),進而推動大乘佛教的開展。如此,印老以「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」,來說明大乘興起的主要動力,此觀點可說是更高一層次的推斷,乃是哲學或宗教哲學之後設(meta)觀照,而教界、學界似忽略此一向度,印順導師卻強調這面向的重要。」

ps. 印順法師在著作中表示:「「佛涅槃所引起的,對佛的永恆懷念」,在傳統佛教中,多方面發展起來,促成「大乘佛法」的興起;大乘的興起,實為勢所必至的,佛教界的共同趨向。」(Y 37p20)以及「菩薩藏──大乘經的出現,對當時的佛教界來說,真是勢所必至,理所當然!」(Y 37p551)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》2017.10.31補記

心量大小無關乎知識多少

2017. 9.17 Sun
心量大小無關乎知識多少
在慈濟社群中,常可看到許許多多慈濟師兄姐,他們教育程度或許不高,但如同陳樹菊一樣,利他助人大方慷慨,說明了心量大小無關乎知識多少。

這讓人有「讀聖賢書所為何事」之嘆!原來令人尊敬,未必是以知識取勝,而更是要以心胸與美德來競長;「智育」優不代表「德育」好,「德育」是最重要卻也是最困難的,雖然其無法取得客觀判準。

甚至知識人書讀多了,自恃甚高,愈是容易膨脹自我;相對於權力的傲慢亦有所謂知識的傲慢,雖然知識原只是給人力量,而不是給人傲慢。

每每想到「草根菩提」,內心就有無限感佩、無限疼惜;他們的樸拙、樂於付出,以及付出後的單純笑容,讓人看到人性的光輝,與這世間最美善的一面。(聽完慈濟志工羅美珠分享演講,有感而發之作)

萬病由「心」起

2017/09/16  Sat.
萬病由「心」起
諸多疾病與脊椎有一定關係,不管是五臟六腑,或者主流醫學所說的呼吸系統、消化系統及至包括內分泌、新陳代謝等,應都與腦神經系統有關。

這讓我想起傳統醫學「萬病由心起」、「心為病源」等說法;脊椎是由有大腦延伸下來的神經中樞,又被稱為「龍骨」,居於核心或中心位置,可想而知諸多疾病都關乎脊椎

如此,神經科學之「心就是腦」的「心腦同一論」(mind-brain identity theory),似乎直接或間接地證實萬病都一定程度關乎腦神經問題,而這腦神經中樞在構造上又和「任督二脈」有關,打通「任督二脈」促進氣血循環,則等同於是促進健康。

如此風行民間的腳底按摩,從腳底神經反射區來幫助診治各種疾病,其原理或在於此,「平甩功」之宣稱可以「治百病」亦然。而很多慢性病久治不好,或許也跟脊椎結構上的病變有關,例如彎曲、錯位等,因此調理脊椎、保養及照顧好脊椎,成了健康的一大關鍵。

脊椎作為治病重點,如中國有所謂的整骨術,西方亦有osteopathy (整骨療法),皆認為脊椎遭受損害後,不只脊髓及周圍神經產生問題,血管及內臟神經亦連帶出現狀況,引起一系列病症。(可參龍層花《脊椎病因治療學》一書)。

這如果對照「萬病由心起」一說,其中「心」以「腦神經中樞」理解之,則脊椎為諸病之源似乎亦不難理解。
取自網路

2017年9月18日 星期一

最不重要的極重要

2017/09/15  Fri.
最不重要的極重要
學位論文完成後,論文一開頭通常會有「致謝詞」(acknowledgment),但也不是所有的論文都有。雖然「致謝詞」之有無不會影響文憑的取得或者論文品質的優劣好壞,但我通常告訴研究生應該要有這一部份。

佛教說「眾緣和合」,一篇論文寫得再怎麼好,若少了「增上緣」將不成其事功,如此論文書寫過程中有些人、有些事是你必須道謝的。雖然不見得都隨順己意,但即便「逆增上緣」也是一種推進力量,可以技巧性的致意表達。

況且畢業是人生一段旅程的結束,總可以說幾句感想感言,作為此時此刻的心得記錄;只要發至內心的真誠想法,都值得被記載下來。

「致謝」不是「做學問」的問題,而是「做人」的問題,關乎一個人的立身行事與態度;在論文寫作中最不重要,但在待人處世上卻相當重要。

召喚「哲學魂」

2017/09/14  Thurs. 
找回被背叛的哲學
哲學(philosophy)是「愛智之學」──對於智慧的愛慕嚮往。但曾幾何時主流哲學界關注的不再是智慧,而多半是知識,特別是科學知識。然而價值性的反思、終極意義的探索,以及實相與真理的追尋,才更應當為哲學思考的主軸,亦即「哲學家」應為「求道者」,否則只能稱為「哲學工作者」。

一如古希臘大哲蘇格拉底所立下的哲學家典範。他透過不斷詰問、不斷否定試著貼近真實(此方法似和佛教中觀學接近);他的道德智能主義(moral intellectualism)強調「知行合一」,認為真正理解道德價值的人,不會做出違背此美德的情事,呼應了「坐而言不如其而行」,即身體力行在哲學實踐中的重要性。甚至必要時,犧牲生命亦在所不惜,如蘇格拉底本人即為了人格和道德上的尊嚴,最後「以身殉道」。

蘇格拉底諸多話語傳頌千古,至今仍深具啟發,如「認識你自己」(know thyself)、「我所唯一知道的件事就是我一無所知」(the only thing I know is I know nothing)、「不經反省的人生不值得活」(life without reflection is unworthy of livingan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)等。蘇格拉底之所以被雅士培(Karl Jaspers)列為「四大聖哲」之一,與佛陀、耶穌和孔子並列其中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現今哲學探究之學術化固然是好事,但哲學作為一種思想活動,更重要的是要能「活出來」,只可惜哲學的高度被低等的人學到(包括我在內),哲學本身的莊嚴隨即消減或弱化。

價值性問題的反思及親身實踐,才足以成為真正的哲學家、一流的哲學家。因此如何復歸哲學本義,找回被背叛的哲學,召喚「哲學魂」──愛智之魂,頗值得熱愛哲學的人一同省思。

我看「紫衣神教」

2017/09/13  Wed.
我看「紫衣神教」
新聞報導「佛教如來宗」百餘名信徒,集資四千多萬元,購買兩千多萬元的勞斯萊斯Wraith雙門新跑車,「供養」他們的妙禪師父代步。

由於「如來宗」聚會時身著紫衣,因此被冠以「紫衣神教」之名;然由於一些行徑不合於社會觀感(如購買跑車),「邪教」指稱時而可見。

在宗教自由的國度裡,每個人都有信仰自由,除非危害社會傷及他人,存在具體不法事實(如歛財、恐嚇、性侵等),否則任意以「邪教」定位,不只是一種不友善、不尊重,嚴重的話已構成信仰上的「迫害」,猶如共產黨打壓「法輪功」一樣。

雖然未必能以「邪」稱之,但卻是某種程度的「迷」。試想,一位師父讓弟子集資四千多萬購買高級名車的同時,是否想到這世上多少人餐風宿露挨餓受凍?他如何忍心安坐在這奢華房車內?把買車的錢拿來從事社會公益不是更具有教化意義?

弟子們虔心供養師父可以理解,但真正開悟的明師不會貪著世俗榮華富貴之享受,因此以錯誤的方式來敬拜自己的師父,反陷他於不義;而為人師表不能洞明實情知所取捨,亦自陷己身於不義。

「紫衣神教」有不少知識菁英,但信仰不應停留在形象滿足、偶像祟拜、權威依賴、感情寄託等層次,否則「求道」、「修道」仍只是另一種形式的「執迷不悟」。相對的,就「禪」的精神來說,如大慧普覺禪師所說:「丈夫自有沖天志,休向如來行處行」,保有獨立意識、獨立精神,才能真正啟發生命覺悟的能量與能力。

克里希那穆提(J. Krishnamurti)十多歲時被一靈修團體「國際通神學會」認定為「彌賽亞」(Messiah/救世主),成為「世界明星社」的最高靈性導師;但十八年後他三十多歲時,當著世人面前宣布解散此團體,拒絕一切權威和上師地位,公開宣稱「真理是無路之境」(Truth is a pathless land),明確表示:「當你追隨某人之際,你已停止追隨真理。」(The moment you follow someone you cease to follow Truth.

克氏畢生都宣揚此一理念,他理性、求真、開明、思辨等教學風格,令人感到耳目一新。而「如來宗」既以「禪」為標榜,理應體現禪者獨立不依靠他人的「自知、自覺、自作證」精神,勇於自我否定、懷疑和挑戰,如《六祖壇經》所言:「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」。

總之,我們要保障每個人的宗教信仰自由,在此同時亦期望這是自省自覺後的自由,否則類似的爭議風波將不斷。

刊於 

「中道」理性

2017/9/12  Tues.
「中道」理性
研究工作是相當理性的操作過程,然而用理性來研究一不只是(或未必是)理性所能認知的事物,這樣的研究就有必須特別小心,例如宗教、藝術與音樂等。也因此印順法師著作中多次強調:佛法之研究要重視其「宗教性」,以及提出「以佛法研究佛法」的論點。

如莫內的畫作「睡蓮」,若以科學方法作理性探究,在嚴密分析底下這幅畫只不過是一堆化學顏料的排列組合,而毫無美感可言。相似的,貝多芬的第五號交響曲「命運」在科學儀器檢測下,也僅僅是一堆物理聲波的流竄震動,感受不到憾人心弦的旋律奔躍。

面對宗教研究亦然,單憑理性的研究進路,宗教信仰所強調的神聖莊嚴亦一併消解。然而研究者又不能不理性,不理性如同偏激信仰者之迷信,但太過理性又顯得學究、不通人情,只在皮肉表層上苦下工夫,卻不及於髓骨的深度。

凡事講求眼見為憑、實事求是,這是理性之所長,但宗教卻有太多看不見、摸不著的「虛」的「存在」,或者「超越的存在」。

如此,宗教研究既承認理性,又承認非理性的部份,這非理性不是不理性或反理性,而是超乎或跨越理性思考的範疇,如佛典常說的「不可思議」、「不可說」、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」等。

「不能不理性、不能太理性」之「中道」,可說是佛教面對信仰研究的態度,背後傳達了「三法印」、「二諦」等精神;印順法師之「以佛法研究佛法」的立場也在於此,值得吾人重視。

相關文章 「佛教重視理智

「道可道非常道,名可名非常名」

2017/9/11  Mon.
「道可道非常道,名可名非常名」
《老子》首章首句「道可道非常道,名可名非常名」,除了指出道的無限性外,與此相對的即是所用「語言」之有限性。語言無法窮盡對道的描述,難以確切表達道究竟為何。或者,進一步說,非但是語言有所限制,就連我們所知道的,或者所謂知識,亦相當有限,所以《老子》說:「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」(五十六章)等。[1]由此可見,《老子》對於所使用的語言及持有的知識有所反省,尤其道對於語言和知識而言,更是不可說、不可知的。[2] 

《老子》認為以語言描繪道是有所限制的。關於這點,王弼在〈老子指略〉中,有進一步的說明與發揮。在王弼看來,《老子》之道無形無名、不可以說, 即便是玄、深、大、微、遠等字詞來形容,也是「未盡其極」;[3]其認為「言之者失其常,名之者失其真」,而這也是聖人「行不言之教」的原因。[4]正由於道不可言說,凡是有所說即是偏離《老子》之原意;[5]因此還是只能以「玄」或「玄之又玄」來相稱。[6]可知,王弼的論述可以說深刻地表達出《老子》之道與語言的關係。[7]

  語言的有限性,或者《老子》後學所謂的「言不盡意」,幾乎是道家哲學共有的主張,而可以視為是《老子》語言觀點之延續。如《莊子》繼承《老子》以道為核心的思想觀點,對道的言詮與否也有深刻的見解,認為道之不可聞、不可見、不可言等,顯示出《莊子》也認為語言難以傳達出道,而與《老子》有著共通的見解。[8]而且,不僅如此,《莊子》還進一步提到「言不盡意」的觀點,來說明語言的有所限制,[9],而到《周易.繫辭》所說的「書不盡言、言不盡意」,也明確標示出語言的限制。可知,《老子》之「道可道非常道」向下影響了《莊子》道不當名與莊、易的言不盡意等;但不同的是,《莊子》更進一步地提出「得意忘言」。[10]到了魏晉玄學在探討語言和思想的關係時(即所謂的「言意之辨」),又有進一步的開展。對於言意之關係,可以區分出三個不同的主張,分別是「言不盡意」[11]、「言盡意論」[12]與「得意忘言論」[13],而對於言、意之間的關係有著豐富的討論。但如果進一步審視他們對於言意的探討,則「言不盡意」、「言盡意」與「得意忘言」之間,未必是截然對立的,可能只是論述著重面向的不同。 

  不管是《老子》之「道可道非常道」,或是《莊子》之「道不當名」、「得意忘言」,皆標示出語言在領會道時的侷限性。就老莊等中國思想家而言,語言可說僅是種工具,意義的理解才是首要的;在此脈絡下,意義可以說是目的,而語言可視為某種手段,有助於道意的體會。[14]而《老子》之所以談「道常無名」,除了道本身極其玄深外,其中一個原因,在於避免執著於言語文字的表面,而把手段視為目的;從而衍生出後世「得意忘言」的思想。其中的「忘言」是對語言抱持不執著、靈活的態度,一旦「得意」則必須「忘」,由「忘」而把握到真正的意和象。[15]因此「得意忘言」似可於《老子》「道可道非常道」、「道常無名」、「善言」中隱約看出雛形,而到《莊子》之後進一步由隱到顯地揭示出來。[16]

 
  可知《老子》首章首句標示出道的無可限定,以及語言在認識道上的限制性;也正因為道的無可限定與語言在理解道時有所限制,吾人認為《老子》提出了兩種因應之道:其一是以靜默的方式來默會道的玄深無限,因而強調「不言」;[17]其二是知曉語言的局限性,因而以「貴言」、「善言」來進行言語活動。[18]如此,《老子》首章首句已透顯其「不言之教」,教人在靜默中領會道;而一旦要說,則貴言、善言以及「正言若反」等,皆是其所重視與強調的。而由此「不言」與「善言」兩個面向中,大致可以看出《老子》語言思想的整體梗概。


取自     博論《道與空性63-67。

[1] 相近的語句還有:「知不知,上;不知知,病」(七十一章)及「知者不博,博者不知」(八十一章)
[2] 關於這些觀點,《莊子》有很好的繼承與發揮,如〈人間世〉說:「德蕩乎名,知出乎爭。名也者,相軋也;知者也,爭之器也。」〈列禦寇〉曰:「知道易,勿言難。知而不言,所以之天也;知而言之,所以之人也;古之人,天而不人。」此外,老莊之談「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」、「知不知,上;不知知,病」等,除了表達言說與知識不能及於道外,似也告訴我們謙卑的重要性,凡是自以為有所知、有所見,可能恰是無所知、無所見的表現。
[3] 王弼〈老子指略〉說:「然則,『道』、『玄』、『深』、『大』、『微』、『遠』之言,各有其義,未盡其極者也。
[4] 王弼〈老子指略〉說:「是以聖人不以言為主,則不違其常;不以名為常,則不離其真。
[5] 王弼〈老子指略〉說:「《老子》之文,欲辯而詰者,則失其旨也;欲名而責者,則違其義也。
[6] 王弼〈老子指略〉說:「名號則大失其旨,稱謂則未盡其極。是以謂玄則『玄之又玄』。
[7] 王弼雖然繼承《老子》所言道之玄深不可言說(或易學「言不盡意」)的觀點,但其同時又接受《莊子》「得意忘言」的觀點,因此大為發揮言象意三者的關係。因而,在《周易略例.明象篇》中,王弼並不否認言象可以盡意(所以說「盡意莫若象,盡象莫若言」),而言象可以盡意,所以透過尋言、尋象以得意,而得意之後,便可以不再拘執於言象(故云「得象而忘言」、「得意而忘象」)。王弼分析了言、象、意三者的關係後認為「可尋言以觀象,可尋象以觀意」,其關係是一步步遞進的;意即,言象只是通向道的方便,言與象兩者都是工具,最終都是為了意的把握;而意既得,則言和象也就可以捨棄了。
[8] 如在《莊子.知北遊》中說:「道不可聞,聞而非也;道不可見,見而非也;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;知形形之不形乎?道不當名。」
[9] 如〈秋水篇〉說:「意之所隨者,不可以言傳也」,〈則陽篇〉又說:「可言可意,言而愈疏」。
[10] 如《莊子外物》中提到:「荃者所以在魚,得魚而忘荃;蹄者所以在兔,得兔而忘蹄;言者所以在意,得意而忘言。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!」因此,從《莊子》「得魚忘荃」、「得兔忘蹄」之「得意忘言」的觀點,也可看出道家語言觀之特點。
[11] 關於言意問題,首先有魏晉名士荀粲主張「言不盡意」, 此言不盡意的主張,說明了言與象並不能表言象之外的意;此思想大致繼承了老、莊「道常無名」、「道不當名」的言不盡意之立場。
[12] 在魏晉時期,另一名士歐陽建則主張「言盡意」,認為離言無意,離意亦不能言,此恰與荀粲不同。歐陽建主張言意關係是「聲發響應」、「形存影附」,言與意間「不得相與為二」。換言之,透過語言的表達,可以確切掌握所指涉的意涵,亦即語言是能完全表達出思想的。不過,歐陽建的言盡意論,主要是就經驗界的現象而言,如其所舉的例喻(如四時、形、方圓、色、黑白、物、聲響、形影等),都以感官經驗的現象與事實來說,而和荀粲以道作為論述的重心不同,因此可以說兩者所說的言意關係,其實是分指不同的對象及內容。
[13] 魏晉名士嵇康和正始之際的王弼是「得意忘言」的代表人物,其中王弼尤為重要。在王弼《周易略例》中,「得意在忘象,得象在忘言」之主張,可謂其代表性的論述。而此得意忘言的看法,實是遠承《莊子》「得魚忘荃」、「得兔忘蹄」的思想而更推進一步。
[14] 事實上,不只老莊或者道家哲學視語言為工具,在佛教思想中亦是如此。例如《莊子》說明「得意忘言」時,以「得魚忘荃」、「得兔忘蹄」作喻;在佛教中,亦有所謂的「渡江之筏」或「標月之指」的比喻。荃與蹄,或筏與指,都僅是手段,其目的皆在於得魚、得兔,或者渡江、標月而已。由此可知,在佛教與道家思想中,語言僅具有工具性價值。
[15] 如王弼說:「忘象者,乃得意者也;忘言者,乃得象者也。得意在忘象,得象在忘言。」在佛教「渡江之筏」之喻中,認為只有把筏捨離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渡江,如《金剛般若波羅蜜經》中說:「知我說法,如筏喻者,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。」(T08, p.749, b10-11)只有同時把法與非法皆予捨離,才可達於真正的解脫。換言之,「法」是用來教導空,而「法」自身也是空。
[16] 《莊子》之語言觀可說比《老子》豐富許多,從中也可以看出兩者間的密切關係,如《莊子》接續《老子》「不言」、「無名」等觀點,倡議「天地有大美而不言」、「言不盡意」、「道不可言傳」、「道不當名」、「至言去言」等思想。
[17] 如《老子》說「行不言之教」(二章)、「多言數窮,不如守中」(五章)、「大音希聲」(四十一章)、「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」(五十六章)以及「不言而善應」(七十三章)等。
[18] 所以《老子》說「言善信」(八章)、「悠兮其貴言」(十七章)、「善言無瑕謫」(二十七章)、「言有宗」(七十章)等。其中「善言」更為具體的顯現,即是所謂的「正言若反」(七十八章)。